笨蛋老爸。

笑起來缺了一顆牙，是，那是我老爸。



他以前說，準備了兩棟房子要給我跟妹妹當嫁妝。



現在房子沒了，金牙掉了的時候，他說留著，黃金現在很值錢，



兩個小丫頭結婚的時候，就去賣了給她們當嫁妝。



後面凌亂的置物架，是我老媽除了麵攤生意之外，其他一堆哩哩扣扣的兼賣品。



是，這是我的老家。



哥哥的兩個雙胞胎，默默陪伴他們經歷那段破碎又不正常的婚姻，



是，這就是我的家庭。



老爸中風過，在我大學畢業後的兩年，我陪他度過一段非常艱辛的復健過程。



然後北上，開始了我自己的生活。



哥哥也腦拴塞過，走了一趟鬼門關回來後只剩一半的靈魂與清醒。



這些大大小小的風波，有時後在現在的我看來，



都可以滿懷感激的謝謝老天給予我們現在的生活。



不算好，甚至很辛苦，但是大家都健健康康的，還好，至少都健健康康的。







今年跟妹妹計畫帶著老爸老媽出國去大陸，他們很喜歡大陸，



而我們在心裡也默默盤算著，以老爸日趨下滑的健康狀況，這或許是他們最後一次出國的機會了。





前陣子老媽忙著準備他們夫妻兩的台胞證跟護照，準備寄來給我們辦加簽的時候，



老爸說：腳好像沒辦法走路，可能沒辦法去了。



一直到這個禮拜回家，我頭一次，看見老爸蒼老的樣子。



這個我心目中的巨人，這個從不服輸永遠都想著還要再拼一次的固執老頑童，



竟然讓我看見他脆弱沮喪的樣子。



我問他說：爸，你是不是心情不好？



他抬頭看著我說：嗯，腳不能走了，沒想到腳竟然不能走了。



我們帶他到他的糖尿病醫生那，醫生說，又是一次小中風，



雖然不嚴重，但是影響了腳的行動力。





我看見老爸坐在診療椅上，一句話都不說，只是默默的回答醫生的問題，



然後默默的坐在候診區，等我們去隔壁藥房幫他拿藥。



回家的路上哥哥順道去拿了網路標到的一件衣服，



站在那個狹小的商店裡，老爸安安靜靜的，不知道在想什麼。



我看見他抬頭，看著那邊賣太陽眼鏡的那個架子，



認真的照著上面的鏡子，調整了自己的眼鏡，還撥了撥頭髮。





晚上回家吃飯的時候，他好安靜，不像以往的大嗓門，什麼事情都急著大聲發表自己的看法。



我跟他說，ㄟ，爸，不要心情不好啦。



其實我們的身體本來就會慢慢的退化啊。



只是不能走很遠，生活上還是很方便啊！



那時候他低下頭，看著自己的腳，我知道他不願意接受，



不願意接受自己的腳壞掉了，不能跟女兒出國了。



「沒想到會變成這樣...」他頭都沒抬默默的說著。



之後他吃飽上樓，走了兩步回頭跟我說：今天就不送我跟妹妹上台北了，叫我們自己注意安全。



這應該也是我印象中的第一次吧。



以前我們拖得再晚，他都會在樓下看電視等著目送我們跟我們揮手說再見。



這一次，他缺席了。







這輩子，我只看過兩次他脆弱的樣子。



一次是我念高中時候被記了大過回家，



從來沒有對我大聲說話過的他，



一面流著眼淚一面問我說：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？



一次就是這個禮拜，他好像魂被抽掉了一半，不知道往後的日子怎麼過。





親愛的老爸啊。我以前從來沒有擔心過你的情緒。



因為你永遠都是那個大聲講話而且又固執得過火的離經叛道老頭，



好像世界上沒有任何事情可以把你打倒的樣子。



我今天突然好懷念，以前那個意氣風發，看到我們就快樂得跟小孩的表情。



在你堅強又樂觀的偽裝之下，害我都忘記要謹慎注意「你慢慢變老」的事實了。





其實，台灣也很好玩的，不一定要出國啊。



其實，只要快快樂樂的，就算有點不那麼健康也沒有那麼嚴重。



最重要的是，我希望在我不在家的時候，你們都要堅強都要快樂啊。



等到你的腳舒服一點了，我們再出國就好了啊。



但是如果心情不好，就會老得很快就會嚴重影響健康的。





生活的確不容易，我們大家都很辛苦的在過生活，



所以，又沒有關係。



大家都平安快樂就好，其他事情順其自然，不要煩惱太多了。



其實，你們的快樂就是我繼續努力下去的動力，



你們都很重要啊，甚至是最重要的人。



所以，真的沒關係，我們都在，



一點關係都沒有的！





要加油噢，知道嘛！！